这阿丑是老二鹏图的儿，年纪有四岁了，下地的时候，相貌照例丑的可笑。鹏图没有惯父亲，对那一团略五官七窍的红，并不觉得创造者的骄傲和主有者的偏袒，三脚

鸿渐四多钟到家，老妈一开门就嚷：“大少爷来了，太太，大少爷来了，不要去请了。”鸿渐门，只见母亲坐在吃饭的旧圆桌侧面，抱着阿凶，喂他粉，阿丑在旁吵闹。老妈关上门赶回来逗阿丑，教他“不要吵，乖乖的叫声”大伯伯“，大伯伯给糖你吃”。阿丑停嘴，光着望了望鸿渐，看不像有糖会给他，又向方老太太嚷去了。

方鸿渐不愿意脸上的羞愤给同僚们看见，一气跑了银行。心里咒骂着周太太，今天的事准是她挑拨来的，周经理那全听女人作主的丈夫，也够可鄙了！可笑的是，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周太太忽然在小茶杯里兴风作浪，自忖并没有开罪她什么呀！不过，那理由不用去追究，他们要他走，他就走，决不留连，也不屑跟他计较是非。本来还想买她吃的东西晚上回去孝敬她，讨她喜呢！她知了苏小和自己往来，就改变态度，常说讨厌话。效成对自己本无好，好像为他补习就该他的枪手的，学校里的功课全要带回家来代，自己不答应，他就恨。并且那小鬼闲事，亏得防范周密，来往信札没落在他手里。是了！是了！一定是今天早晨唐家车夫来取信，她起了什么疑心，可是她犯不着发那么大的脾气呀？真叫人莫名其妙！好！好！运气坏就坏个彻底，坏个痛快。昨天给情人甩了，今天给丈人撵了，失恋继以失业，失恋以臻失业，真是摔了仰天还会跌破鼻！“没兴一齐来”，来就是了索让运气坏得它一个无微不至。周家一天也不能住了，只有回到父亲母亲那儿挤几天再说，像在外面挨了打的狗夹着尾窜回家。不过向家里承认给人撵回来，脸上怎下得去？这两天来，人都气笨了，后脑里像棉裹的鼓槌在打布蒙的鼓，模糊地沉重，一下一下的痛，想不圆满的遮羞方式，好教家里人不猜疑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回家过不舒服的日。三闾大学的电报，家里还没知，报告了父亲母亲，准使他们兴，他们兴上也许心气宽和，不会细密地追究盘问。自己也懒得再想了，依仗这一个好消息，着回家去相机说话。跟家里讲明白了，盘桓到老晚才回周家去睡，免得见周经理夫妇的面，把三件行李收拾好，明天一早就溜走，留封信告别，反正自己无面目见周经理周太太，周经理周太太也无面目见自己，这倒省了不少麻烦。搬回家也不会多住，只等三闾大学旅费汇来，便找几个伴侣上路。上路之前不必到银行去，乐得逍遥几天，享清闲之福。不知怎样，清闲之福会牵起唐小，忙把念溜冰似的过，心也虚闪了闪幸未发作的痛。

嗽，清清嗓。鸿渐这孩，自己白白钱栽培了他，看来没有多大息。方才听太太说，新近请人为他评命，命得很，婚姻不会到，淑英没过门就给他死了！现在正着桃运，难保不，让他回家给方乡绅严加束也好，自己卸了长辈的系。可是今天突然撵他走，终不大好意思——唉，太太仗着发病的脾气，真受不了！周经理叹气，把这事搁在一边，拿起桌上的商业信件，一面捺电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