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楣：“她半老不半老，和我不相，我总不像你那样袒护着唐晓芙，她知你这样作情未断，还会覆重收——斜川，对不对？——真没有志气！要不要我替你通个消息？”鸿渐说不话，站起来了，斜川拉他坐下去，说：“别吵！别吵！人家都在看咱们了。我替你们难为情，反正你们是彼此彼此。鸿渐近来呢，是好像有反常，男汉，大丈夫，为一个女——”鸿渐愤然走咖啡馆，不去听他。回到家里，刚气鼓鼓地坐着，电话来了，是斜川的声音：“何必生那么大的气？”鸿渐正待回答，那一换辛楣在说话：“哙，老方呀，我歉可以，可是你不要假生气呀！今天你作主人，没付账就跑，我们客人的上没带钱，扣在咖啡馆里等你来救命呢！S.O.S.快来！晚上酒一怀谢罪。”鸿渐忍不住笑：“我就来了。”十九日下午辛楣把李梅亭代习的船票给鸿渐，说船公司改期到二十二日下午六半开船，大家六正上船。在西洋古代，每逢有人失踪，大家说：“这人不是死了，就是教书去了。”方鸿渐虽然不至于怕教书像怕死，可是觉得这次教书是坏运气的一分，连日无打采，对于远行有说不的畏缩，能延宕一天是一天。但船公司真的宽限两天，他又恨这事拖着不痛快，倒不如早走脆。他带三件行李：一个大，一个铺盖袋，一个手提箱。方老太太替他置备衣服被褥，说：“到你娶了媳妇，这些事就不用我来了。”方豚翁：“恐怕还得要你心，现在那些女学生只会享现成，什么都不懂的。”方老太太以为初秋天气，变化不测，防儿路上受寒，要他多带一个小铺盖卷，把晚上用得着的薄棉被和衣服捆在里面，免得天天打开大铺盖。鸿渐怕行李多了累赘，说松年信上讲快则一星期，迟则十天，准能到达，天气还不会冷，手提里搁条薄羊毯就够了。方豚翁有许多临别赠言分付儿记着，成双作对地很好听，什么“咬牙关，站定脚跟”，“可长日思家，而不可一刻恋家”，等等。鸿渐知这些虽然对自己说，而主要是记载在日记和回忆录里给天下后世看方豚翁怎样教以义方的。因为豚翁近来闲着无事，忽然发现了自己，像小孩对镜里的容貌，摇侧目地看得津津有味。这神上的顾影自怜使他写自传、写日记，好比女人穿中西各夏秋冬的服装，支颐扭颈、行立坐卧姿态，照成一张张送人留念的照相。这些记载从各个方面，各事实来证明方豚翁的人一等。他现在一言一动，同时就想日记里、言行录里如何记法。记载并不完全凿空，譬如泡碰破了总剩下一小滴。研究语

许人民受教育，现代愚民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像你们的报纸宣传品、训练讲义之类。”辛楣冷笑：“大家听听，方鸿渐方先生的议论多透辟呀！他年龄刚二十八岁，新有过一次不幸的恋经验，可是他看破了教育，看破了政治，看破了一切，哼！我也看破了你！为了一个黄丫，就那么愤世嫉俗，真是小题大！”鸿渐把杯一顿：“你说谁？”辛楣，“我说唐晓芙，你的意中人，她不是黄丫么？”鸿渐气得脸都发白，说苏文纨是半老徐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