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韩学愈撒他的谎，并非跟自己同谋，但有了他，似乎自己的欺骗减轻了罪名。当然新添上一不快意，可是这不快意是透风的，见得天日的，不比买文凭的事像谋杀迹灭的尸首，对自己都要遮掩得一丝不。撒谎骗人该像韩学愈那样才行，要有勇气持到底。自己太不成了，撒了谎还要讲良心，真是大傻瓜。假如索大胆老脸，至少松年的欺负就可以避免。老实人吃的亏，骗被揭破的耻辱，这两相反的痛苦，自己居然一箭双雕地兼备了。鸿渐忽然想，近来连撒谎都不会了。因此恍然大悟，撒谎往往是兴快乐的，也算是一创造，好比小孩游戏里的自骗自（Pseudoluege）。一个人心畅适，力充溢，会不把顽的事实放在里，觉得有本领跟现实开顽笑。真到忧患穷困的时候，谎话都讲不好的。这一天，韩学愈特来拜访。通名之后，方鸿渐倒窘起来，同时快意地失望。理想中的韩学愈不知怎样的嚣张浮，不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想陆潇也许记错，孙小准是过信言。木讷朴实是韩学愈的看家本领——不，养家本钱，现代人有两个行的信仰。第一：女无貌便是德，所以漂亮的女人准比不上丑女人那样有思想，有品节；第二：男无才，就是表示有德，所以哑是天下最诚朴的人。也许上够了演讲和宣传的当，现代人矫枉过正，以为只有不说话的人开准说真话，害得新官上任，训话时个个都说：“为政不在多言，”恨不能只指嘴，指心，三个手势了事。韩学愈虽非哑，天生有吃。因为要掩饰自己的吃，他讲话少，慢，著力，仿佛每个字都有他全人格作担保。松年在昆明第一次见到他，觉得这人诚恳安详，像个君，而且未老先秃，可见脑里的学问多得冒上来，把发都挤掉了。再一看他开的学历，除掉博士学位以外，还有一条：“著作散见国”史学杂志“”星期六文学评论“等大刊中”，不由自主地另相看。好几个拿了介绍信来见的人，履历上写在外国“讲学”多次。松年自己在欧洲一个小国里过读书，知往往自以为讲学，听众以为他在学讲——讲不来外国话借此学学。可是在外国大刊上发表作品，这非有真才实学不可。便问韩学愈：“先生的大作可以拿来看看么？”韩学愈坦然说，杂志全搁在沦陷区老家里，不过这两刊中国各大学全该定阅的，就近应当一找就到，除非经过这番逃难，图书馆的旧杂志损失不全了。松年想不到一个说谎者会这样泰然无事；各大学的书籍七零八落，未必找得着那期杂志，不过里面有韩学愈的文章看来是无可疑问的。韩学愈也确向这些刊投过稿，但松年没知他的作品发表在“星期六文学评论”的人事广告栏（Personals）（“中国少年，受等教育，愿意帮助研究中国问题的人，取费低廉”）和“史学杂志”的通信栏（“韩学愈君徵求二十年前本刊，愿让者请某接洽”）。最后他听说韩太太是国人，他简直改容相敬了，能娶外国老婆的非通西学不可，自己年轻时不是想娶个比国女人没有成功么？这人得系主任。他当时也没想到这外国老婆是在中国娶的白俄。跟韩学愈谈话访佛看慢动电影（Slow－motionpicture），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