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辛楣：“有无线电听听就好了。”范小也说她喜听无线电。

汪厚：“地方僻陋也有好

大家肃然起立，位恭接，只有汪太太懒洋洋扶着椅背，半起半坐：“吃过晚饭没有？还来吃一，”一叫用人添椅碗筷。辛楣忙把自己坐的首位让来，和范小不再连席。校长虚让一下，泰然坐下，正拿起筷，睛绕桌一转，嚷：“这位不成！你们这坐位有意思的，我真糊涂！怎么把你们俩拆开了；辛楣，你来坐。”辛楣不肯。校长让范小，范小只是笑，像一条饧糖粘在椅里。校长没法，说：“好，好！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呵呵大笑，又恭维范小漂亮，喝了一酒，刮得光的黄脸发亮像过油的黄鞋。

吃到一半，又谈起没法消遣。汪太太说，她有一副牌，可是家跟学校住得近——汪先生没让她说完，嘴说：“内人神经衰弱，打牌的声音太闹，所以不打——这时候打门，有谁会来？”“哈，汪太太，请客为什么不请我？汪先生，我是闻着香味寻来的，”松年一路说着话来。

鸿渐为了副教授的事，心里对松年老不痛快，因此接极少，没想到他这样的和易近人。松年研究生学，知“适者生存”是天经地义。他自负最能适应环境，对什么人，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旧里提起“二十万禁军教”，总说他“十八般武艺，件件都”；松年为校长，对学校里三院十系的学问，样样都通——这个“通”就像“火车畅通”，“胃通顺”的“通”，几句门面话从耳朵里去直通到嘴里来，一不在脑里停留。今天政治学会开成立会，恭请演讲，他会畅论国际关系，把法西斯主义跟共产主义比较，归结底是中国现行的政制最好。明天文学研究会举行联会，他训话里除掉说诗歌是“民族的灵魂”，文学是“心理建设的工”以外，还要勉励在坐诸位“印度的泰戈尔，英国的莎士比亚，法国的——呃——法国的——罗索（声音又像”噜苏“，意思是卢梭），德国的歌德，国的——国的文学家太多了。”后天理学会迎新会上，他那时候没有原弹可讲，只可以呼唤几声相对论，害得隔了大海洋的因斯坦右耳朵发烧，连打嚏。此外他还会跟军事教官闲谈，说一两个“他妈的”！那教官惊喜得刮目相看，引为同。今天是几个熟人吃便饭，并且有女人，他当然谑浪笑傲，另有适应。汪太太说：“我们正在怪你，为什么办学校挑这个鬼地方，人都闷得死的。”“闷死了我可偿不起命哪！偿旁人的命，我勉可以。汪太太的命，宝贵得很，我偿不起。汪先生，是不是？”上司如此幽默，大家奉公尽职，敬笑两声或一声不等。

辛楣：“那有什么关系。可是，鸿渐，咱们同路来并不觉得她邋遢。”鸿渐因为人家说他是“从龙派”外围，又惊又气，给辛楣一问，随说声“是”。汪太太：“听说方先生很能说话，为什么今天不讲话。”方鸿渐忙说，菜太好了，吃菜连都吃下去了。

觉得对孙小还有攻击的义务：“学校里闹党派，真没有意思。孙小人是好的，就是太邋遢，满房间都是她的东西——呃，赵先生，对不住，我忘掉她是你的”侄女儿“，”羞缩无以自容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