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禄停笔，站在她后。

笑呵呵而来的是许善。月光下见李禄手握秃笔，笑：“还在写呢？”

罚跪，罚清扫校场，罚一样样揩拭兵库里那琳琅满目的御用兵。这校场，有很多年，只是属于李禄一个人的专属。他习惯了一个人寂寞的呆在这儿，夏听凉风，冬看落雪，以为墨，在一块块青石上习字。

但从这夜起，这校场上多了一个人。

衣服。

凉风习习的夏夜，她维持着那么个姿势，就那么一直坐着。李禄跪在她后墙角的暗影里,亦是沉默的跪着。

“呦呦鹿鸣，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笙……”李禄：“不过一首经而已。”

月起，那着白绫衣的小姑娘又来了。她依旧是绕校场奔跑两圈，然后便劈展臂在那七尺的架上，静静的看月亮。

李禄接过药，又答了声是。他老娘有个的病，冬日难过，夏日更难过，药也极难寻，非得里御膳坊，才能用的药来，所以单凭这味药，许善便将他治的死死的。

李禄不语。他又问：“写的什么？”

一殿多少个太监，少监，虽说各司其职，可无论谁，都想

其中有两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翯翯。

可李禄觉得，鹿本山野仙客，伏于君王的四方城池之中，又岂会有快乐？

第二天，皇帝看归来。御前伺候的少监姑姑们还三两不着。李禄带着他们在殿后整整一日，竹板打在手上，待各人该有的位置，以及各样件儿该归的原位，整整忙碌一天。

李禄猜她或者是在想家，想父母，想那被囚禁在长观里的妖后陆轻歌。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家族落罪，从大家闺秀沦为中婢女，没有人能受得了那落差。

许善叹了气：“我吃亏就吃亏在不认字儿，你比我好，识得字，会读书。我这衣钵，早晚有一天得传给你不是？”

兴起。他写了一首。

说着，他递给李禄一只珐琅瓷的盒，：“这是你前几日所求那治鸣的药，我托御膳坊给你来了。过两天咱家指个差事，你一趟，也去看看你老娘，把药送给她，敬敬孝仪。如何？”

她惊如鹿，亦如鹿，无声而躲。

李禄：“明白！”

许善要拍李禄的肩，但他个太又不肯弯腰，拍了几拍也拍不到，只得挥了挥手：“明儿把那些不开儿的，见皇上来了就总往前凑的都给我狠狠收拾，皇上还肯用我，这麟德殿就翻不过天儿去，就还是咱俩的天下，是不是？”

这日许善并未罚他，可他依旧到了校场，一支秃笔，以为墨，写过一块块青砖砌成的墙。

李禄冷冷望着月光下矮胖胖的老太监，答了声是。

她看月光，他看她。月影渐，时间逝，兵架上的陆忽而双一个叉，以手为，连着后退两步，再纵一跃，竟是跃上厢屋房梁。如此不过转之间，一气呵成。

许善：“早些休息，明儿皇上回来，记得自己的份位置，别尽往跟前凑。严师徒，我对你严厉，那是怕你太早儿爬了，会摔的更早，明白否？”

那意思是说，君王至，灵台之中奔跑的鹿，翔的鸟，跃的鱼，皆自在快活，可见君王之仁善，连鸟兽都能诚心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