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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太平盛世(2/2)

林至渝笑了笑,沿着长廊走到他办公室门。木门虚掩,她停下脚步。方信正在和人说话,而声音有浮游,不大像素日的玲珑。笃笃,她轻敲门,开门的却是一个女孩,刚读硕士的年轻模样,衬衫解到第四颗纽扣,一脸残妆,锁骨红痕斑斑。

林至渝,哑哑爬上太平山,维多利亚港已是一片星光。到了家,丈夫在看晚间新闻。这山间别墅拥有城市文明的全工想象,原木地板晶屏幕环绕音响,三面象牙白墙,抵住一面观山观海的玻璃窗,那玻璃窗大得简直不合理。正对着他们的客厅,海卷浪拍岸而来,人在其中,宛在中央。初来香港时,这里也满足了她对婚姻生活的全想象。

半个月后,林至渝应约去中环一间事务所签离婚协议书。她没有完成与丈夫的婚前约定——读博期间生一个或两个孩——因此也不再拥有山间别墅的居住权。丈夫的财产婚前全公证过,留给她的东西不多。那枚戒指算一个。

林至渝的毕业论文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她开始很少去学校,要么整日独自呆在家中看书,要么外看艺术展喝咖啡,过上真正富太太的生活。丈夫在家的时候,她也真起了家政女工的活——方信曾嘘她的,学新闻不读尔库,不如去念家政。

林至渝喃喃地说,“对不起。”把薰衣草给女孩,掉便走。女孩声叫,“学,你别走……”林至渝只是急走,走那走不完的长廊;如红拂女奔,一生一世,尽系一念之间。此一念彼一念,全盘皆落索。

信不解,脸埋,闷闷说,“我们现在不就在一起。”

林至渝一大气,仰起脸,迎着光。原该如是,太平盛世,个人经历最大的兵荒不外是幻灭。

丈夫把啤酒罐得噼里啪啦,听得她回来,一动不动,仍旧看电视喝啤酒。二人都不响。电视机的声音便十分昂:“近日港指数上涨……”林至渝趋前把电视机关了,岂料丈夫握着遥控,立刻又把电视机打开了。

她蓦地想念他。去他办公室的门边倚着,见不到他人。回望,阅览室也是空。一位女教师抱书经过,笑盈盈告诉她,“今天新生学选导师,方老师去见新同学了。”

她说,“方老师,我能和你在一起么。”

抓着指示牌,但觉不溜手,她使着力的握着拳,才发现,自己有的只剩往事。红灯绿灯,第一次,林至渝哭了。

很快又到一年教师节。再过一年多,她就要毕业了。这天,她买了两束。一束康乃馨,一束薰衣草。粉康乃馨朱老办公桌的瓶,他很喜,朝她怀里另一束努努嘴,“不会是给方老师的吧?”

已经快到十月,香港却还是很。他们离开办公室大楼,正值午饭时候。中环风起云涌。林至渝站在街,脚步迟疑。丈夫说:“知我为什么财产一也不愿分你么?”人来人往,光毒艳,林至渝留了满汗。“一年多前,我就在沙发后面发现了一团领带,男人的领带。”林至渝抬,看夏日的余温映在大厦玻璃幕上,辗转相焚,千日万日……“我给过你机会,可是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愿意主动开承认错误。”

林至渝轻声说。怀里的人却没了动静。她微仰起,看他闭的双。方信睡着了。她重新倒下去,再没说话。

林至渝哭笑不得,手提包扔到脚边,走到丈夫的沙发靠背后,弯下腰,环住他短的脖,“和我离婚,好不好?”他的呼越来越,但林至渝觉很冷。

“我说的是结婚。”

学期结束的时候,朱老师重返学校,方信对林至渝的托结束。他列的长长书单里的书,一年下来她竟都读完了。也算是没辜负他这一年对她的栽培。学业上的,上的,神上的。

太平盛世,最惊心动魄的情故事也只能如此。

夜阑静,丈夫已经烂醉。林至渝洗发沐浴,换上棉质睡袍。靠着床,她不想睡也不想醒,只是挲着无名指的戒指。她曾天真以为,她能脱下这枚戒指,上另一枚。月沉星落,夜转移,丈夫转过来,肚脐上一片森森黑。他有意识,便扯开林至渝的睡袍,连她的衣服他也没功夫脱,林至渝一动不动,才两三下功夫,他便发了尽。丈夫有一颗芽,每一次上下晃动,就像一颗被拨数的佛珠坠,非常虔诚的样。他的胖与憨厚让他看起来真如一尊佛。林至渝手脚都极疼痛:她恨不得断绝自己的。此时微曙光,窗外有鸟。林至渝苦笑说,“克思说婚姻是制度化卖,原来他是对的。”丈夫又转过背对她,微微扯鼻鼾。

此时,他们站在金中心外的安全岛上。三面围着都是灰尘,车尾废弃一阵一阵来。红灯倒数十秒,丈夫转看着林至渝:“我只能祝你和他幸福。”绿灯亮起,丈夫急急地过路,在人中,他没有发觉林至渝没有跟上来。林至渝站着,扶着安全岛的指示灯,低声说:“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个人罢了。”这样一个晚夏的正午,这样的红绿灯叉站,这样的千人万人,最后一个她的人也已经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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