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酒污（二）

嘈杂声中，熙熙攘攘的客商们挤在堂里，四下悬着的彩琉璃灯光照四射，间或有骆驼悠哉悠哉迈过门前。

时近入夜，塞上风沙冷，一弯银刀似的冷月高悬天际。秋冬季节，夜里要格外冷些，边境往来的客商们要在下大雪之前，回到中原去。

敦煌已算得上十分富庶的地方，这里离月牙关不远，多年前的老路翻修过，更适合行商，最近数月，客商们比往日要多得多。

小小酒馆里人满为患也是常有的事。

“老板娘，上酒！”

人声喧嚣里，有人应了声：“来了来了。”

胡六难得没翘二郎腿，手指在桌面上不耐烦地敲了两下，“人呢！！！老板娘，魏老板娘，我胡六今日可是带了大客人过来！专门在魏老板这里喝酒，都没去对面人柳老板那儿——”

胡六一身富贵皮毛装扮，裸着半身，胸口纹着一只怒目的白虎。他的模样，便是这西境一带典型的模样，放人群里，一眼挑不出来。偏他今日身侧笔直坐着个雪衣锦袍的年轻男子，优雅从容，眉眼清俊，和这喧闹场景格格不入。

胡六那厢催完，又忙地小心翼翼给这位赔不是：“哎，世子爷，实在不好意思，这，这当家的没眼力见啊，小的再催催他们哈——”

这位雪衣青年抬眼一笑，摇了摇头，笑着说：“无碍。你说这家的酒好，酒好，自然值得等等。”

胡六终于看到有个女子拨开人群姗姗来迟，一袭绝艳的血色罗裙，戴着一张掺金丝织的薄红面纱，挽的是三鬟望仙髻，巍峨高髻，步摇伶仃，钗环映着琉璃灯明灭，身姿款款，纤步生莲。

却不是他认得的那位魏烛魏老板娘。

这女子款款而来，手里提着一只琥珀色酒壶，笑起来：“客官久等了，酒来了。”

嗓音清凌凌的，比这塞上的美酒，还要清爽。

胡六一时看直了眼：“你，你是……”

那女子莞尔一笑：“哦，魏老板娘的远房亲戚，我姓谢。”

胡六方才那剑拔弩张的嚣张态势顷刻灰飞烟灭，谄笑着：“噢噢，谢老板娘，幸会幸会……”

谢老板娘双眼一弯，面纱朦胧，不辨容貌，却在模模糊糊中，彩灯光照里，另有一番叫人沉醉的气质。

她倒满了他们几人面前的酒碗，说：“几位慢用。”

胡六立即伸手，要扯住她衣袖，口中叫着：“老板娘慢着——”

却扯了个空，这女子身手却灵活，轻松一避就避了他的爪子，旋了个身，笑盈盈的：“客官还有什么事？”

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怵。

胡六瞧了眼身侧坐的人，低声说：“世子爷，要不让她陪您喝两盅？”

胡六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终于请到了这位月牙关正使、晋国公府宁世子，为这他做的皮毛生意，煞费苦心。有几桩事情，不得不请这位世子爷点点头，但想着中原来的世子爷什么声色犬马没见过，若只是寻常的乐子，怕也不能入他的眼。

这才领他来了敦煌这儿的小酒馆。别看这酒馆普普通通，可却有着敦煌最好的酒。

宁世子正端碗喝了一口酒，点点头赞道：“这酒不错。”

胡六说让人家老板娘过来陪喝酒，自然是不妥的，若给人检举到上头那儿，岂不是害了他的名声？

对此提议，他义正词严拒绝了，说：“喝酒就喝酒。”

那女子眉目盈盈，说：“那我可走了啊。”

宁世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得到满堂灰棕色调里头，那身血红的罗裙格外显眼，翩然离去。他微微眯了眯眼，胡六就说：“世子爷，您认识？”

宁世子摇了摇头，笑了一声：“面熟。”

——

作者有话说：

哥：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