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酒污（一）

谢相爷那位名冠京中的夫人，在婚后却从未露过面。

太过于神秘，反而令人好奇。

同僚向他贺喜，他嘴角一丝勉强的笑意，说：“同喜。”

京中贵妇贵女们下帖子邀她出来，他一一还礼推拒。

好事者偷偷向丞相府里的下人打探，可一个个的，嘴跟缝起来一样严，搪塞说，夫人大婚之后便生了病，早已去了江南的园子里休养。

这个说法，逐渐流传开来，坊间茶余饭后时常说起，相爷这苦命的夫人，怎么一天好日子未享受，就生了病去江南了。

时值初冬，天气寒冷，梧叶飘黄。

刘得福小心翼翼将打探来的消息说给素衣白发、正批阅奏折的帝王听。

裴信之眉眼淡淡：“病了？不见得。只怕是，丞相要把他的夫人藏起来。”

刘得福一脑门汗，倒觉得相爷不像能做出这种事的，依照先前见到相爷春风得意的模样，娶了姜小姐，恐怕要给全天下炫耀一遍。

相爷大婚那日，陛下为了自己此前承诺的，为相爷主婚——自然，相爷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频频在陛下跟前提起，姜小姐是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好……

刘得福搜索枯肠，认为相爷治事严谨，治官严厉，恐怕相爷他夸旁的官员的话加起来，也没有那日夸姜小姐的话多。

但近日见到相爷，便仿佛憔悴很多了。

没什么笑意，冷冰冰的，失魂落魄。

——处事更严厉了，让底下的大人们兢兢业业，瑟瑟发抖，唯恐犯下一丝错。

却听裴信之突然咳嗽了一阵，脸色苍白，眉头紧拧，刘得福连忙又去点上安神香，抑制他发作。

他想，陛下这毒，恐怕是没有救了，近来发作得益发频繁，若不是有相爷送的安神香在，恐怕每一回都要多遭不少罪。

裴信之抚着心口，手里握着笔，攥到指节泛白。狭长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某处，半晌，他问：“国师今日在宫中么？”

刘得福应声说：“早间听人回禀说国师在家。”

裴信之轻轻闭眼，“请国师来。”

荀绍到了紫薇殿的西侧殿，刚踏入殿中，便敏感嗅到了淡淡熏香的味道。这味道让他轻轻蹙眉。

他一眼望见撑着腮，疲惫坐在罗汉榻上，候他来的素服青年。

“陛下？”

裴信之这才抬起眼望他，让他坐在对面。

“国师上回说，生门在南。那……现在可有别的线索？”

荀绍低头发现他正摩挲着一支朱笔，案上则铺陈着大雍的舆图。

裴信之拿笔杆轻轻点了点江南一带，抬眼问他：“是江南？”笔杆下划，划到岭南，“还是岭南？”再从岭南划过汪洋大海，“抑或是南海之南……？”

他顿了顿，嗓音轻轻：“若国师知道，……朕一定要试试。”

荀绍静默了一阵，说：“陛下，时机未到。”

裴信之弯了弯唇角，笑意略有凄凉：“朕还等得起么？”

他侧过眼，望着窗外已称得上凋零的景象，仿佛那已是他的未来。

梧桐叶飒飒作响，令人想起，梧桐半死的典故。

荀绍道：“那，贫道再替陛下占一次。”

——

永熙十年的初冬，谁也没想到，在经历过陇西之乱后的陛下竟然还敢出宫巡行。

只这回巡行的地方，不像陇西地处偏远，而是向来富庶繁华的江南。

——

作者有话说：

瑶宝：他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老娘不在江南a

小北：你的真身在江南a

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