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相比其他感官更容易疲劳。疲劳，或称适应：这是生物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的残留痕迹，我们的祖先曾在采集与捕猎时持续嗅到某种气味，无视它们的干扰有助于察觉新的、不同的味道，无论是成熟的果实，还是腥臊的野兽，或者是新鲜的血肉，都能增加“生存”的几率。荣恩·荣兹虽是火星人，但也遵循这种自然规律，他走得愈久，闻到的花香越淡。淡色的花朵间偶尔有些特别的颜色：冰蓝色，青绿色，橙粉色，紫灰色……他会为这些花儿稍微驻足停留，捏住花茎观赏一会儿，只有这时他才能闻到淡淡的甜香，花蜜的气味让他有点想吃蜂蜜饼干。

要不是知道这附近有愿灵的存在，他会更愿意住在这里。兰达准备的房间没什么不好，他也早就适应了人类的建筑，住着没什么不适应，他不喜欢也不讨厌。其实花田和火星地貌大相径庭，和火星植物也相距甚远，他本来不该像个人类一样这么渴望住在花海之间，但他就是挺喜欢这里的。他遗憾地松开手，继续往前走：他应该去找他的同位体。不管他有多消极怠工，至少要摆出工作的态度。

脚下的泥土湿润而柔软，没夹什么碎石与沙砾，踩上去的感觉近似河边的黏土，细软湿凉的黏土完美贴合脚掌，从趾缝儿里钻出来。那种泥巴可塑性很好，触感非常舒服，不过他可能还是更喜欢干燥的沙土一些——红色的更好。荣恩·荣兹自嘲地想，自己终究是忘不了故土的模样。他远离家乡二十余年，却一刻不曾忘记那儿的土地与空气，以至执念过重，几乎到了偏激的地步。现在想想，杀掉坎达克的国王不是什么必要的行为，但当时自己却着了魔似的觉得非得这样做不可——算黑亚当倒霉。不过他死了一次，复活后过得也不怎么舒服，希望天堂（或地狱）里的特斯－亚当知道这事儿，能稍微欣慰一点。

草叶磨蹭着他的脚踝与小腿，花朵则抚摸着腿根与臀部。这些花儿确实漂亮，只是长得太高太大了，失去了一些精致小巧的美。它足有半人多高，做不了桌上的插花，勉强能充当盆栽。荣恩想，自己应该是不喜欢花的——倒也不是讨厌，只是没那么喜欢。要是当真没有危险，他想在房间里弄个培养池，栽几朵花……也许他现在就可以摘下几朵。不，不，还是等快下班了再折腾吧，随身带着花不好战斗，要是把花儿损坏了可不好。尽管这里的花近乎无穷无尽，但损坏就是损坏！

我真有这么喜欢这些花？荣恩惊讶地想。但这股惊讶也温吞吞的，好像只是敷衍着惊讶一下。喜欢花也是人之常情嘛，就连兰达那种品味猎奇的疯女人都会往餐桌上摆瓶花增添情调，虽然荣恩老怀疑她是知道花朵是植物的生殖器才这样做的。他有点喜欢上花朵磨蹭皮肤的感觉了，花瓣柔软、轻薄、光洁，花蕊毛绒绒、蓬松、轻盈，它们蹭过大腿，蹭过腰背，蹭过裸露的胸膛，蹭过他的脸颊和颈侧。并不是让人痛苦的触碰，也没有令人发狂的快感，只是非常愉快，非常舒适。细密的花粉很快就蹭得全身都是，几乎形成一层薄薄的紧身衣，令绿皮肤的火星人泛起黄绿色。他不得不时常拍打身体，拍出一团团淡黄色的粉尘，但仍有些花粉顽固地留着：它们被黏膜束缚住了。花粉黏在湿润的阴蒂、小阴唇以及阴道口与肛口，一摩擦就更加湿漉漉的，他越抹越糟糕，腿间湿得一塌糊涂，顺着腿根往下淌的黏液黏住了更多花粉。

“也算是物归原主吧。”他嘀咕着，就近扯住一朵花往身下按，将柔软的花瓣当成手帕。那些洁白的花瓣虽然柔软轻薄，倒是十分坚韧，没被他的粗暴行径碾成花汁与碎屑。他擦去一些液体，带来更多，最后无奈地放弃了这道一边放水一边出水的泳池数学题。反正他没有花粉症，这些粉末黏在身上也不难受，等回去之后再清理吧。

他没忘记一路留意线索和异常情况，以免受到突袭。有些花长得特别高，虽然花朵特征与其他花一致，却好像是藤本植物，攀附在支撑物上，足有一人高。荣恩也扯过那几朵花观察了一会儿，结果差点将支撑物拽倒，他连忙把它扶正，不再动手动脚。

还要走多远呢？荣恩·荣兹说不好。在这奇怪的空间里，距离好像失去了意义，他确实在靠近目标，又好像在原地踏步。他早已找不到来时的路，尽管他踩进花田间，却没有一株植物被他踩倒、挤歪，即使回头望去，也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花海。

一路平安无事。荣恩看了眼手表，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了四个多小时，完全错过了午饭时间。他既不疲惫，也不觉饥渴，不过火星人本来就耐性绝佳，这点运动量还不至于消耗太多能量。要是接下来的时间也能如此平静就好了，他完全不介意没遇到愿灵就下班——没活儿干更好，他可不想多吃苦头。

不过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