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意。

桌案上的灯火跳动了一瞬。

张邈放缓步子，走近伏在桌案上的人影。

怎么连衣服也不好好穿?又不是三岁小儿。

伏案人只是草草披了件日常穿着的青色外裳，并未戴冠，长发如溪水般铺散。微弱的光亮明明灭灭，映出那人眉目温柔的侧颜，在清晨时分显得朦胧而昳丽。

甚至手里还虚握着墨笔，尽管那笔早已近乎脱手。

似是有所察觉，那紧闭的眼睫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张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大氅。

被犹带体温的衣物包裹，那眼睫的微颤略平息下来。回忆无端倒流数载，停留在夏日午后时分掌心传来的痒意，像是包裹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最后，他还是放走了那青衣少年，犹如一尾游鲤，受到惊吓后仓皇而逃。

因久病而消瘦的手借着披衣缓缓游走过寝衣衣袖，停留在那只五指纤长、骨肉亭匀的手上。张邈有些贪婪地汲取着掌心下的温度。

此刻时光恍若静止，在暖而暧昧的灯光下显得镜花水月起来。

陈登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进了自己的屋子，随后身上一沉，温暖得有如一个怀抱。意识在即将重坠黑甜深渊时骤然上浮，听觉、视觉、触觉一一回笼。

初醒时他尚觉得右手手背似乎被什么覆住了，待他抬眼看时，确只见一只消瘦的手自身后抽走了他虚握一夜的墨笔。

“啊！”

陈登向右后仰视，大氅滑落肩头，见着他的贤兄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只墨汁干涸的笔。

“贤兄……何时来的?”

耳尖有些发烫。明明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却有种被当堂抓包的羞耻感。

“刚刚。”

张邈尽量眼无波澜地凝视这个衣衫不整，长发披散，耳尖泛红，眸中还带着初醒时迷蒙水汽的人。

那人呆呆地将这两个字颠来倒去地想了又想，神识逐渐清明。

“贤兄现下便要启程?”

陈登得到了肯定的颔首。

“我让车夫到城郊驿站等候，”墨笔终于被放回了桌案，“小陈，借我匹马呗，熬夜看公务，再不出门，小心明日就架琉璃镜。”说着还比划了个圈搭在他左眼上。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陈登轻轻拍掉那只搭着的手:“借，贤兄这边请。”

正是春三月大好时节，徐州刚刚下过一场润雨，风一吹拂，隐隐有了些满城飞絮的意思。

城门外官道上，两匹马载着人悠悠地迈着步子。靠左的一人身着月白衣裳，背上斜负一柄制作精良的绸伞，长发只在尾端随意收束，腰封下坠一枚长穗碧玉游鱼佩，端得衣袂飘飘、云中君子。另一人则束发戴冠，青衣皂靴，眉目温柔，细看之下恍若春风拂面。

只可惜云中君子一开口便是:“小陈昨夜发愤图强，令为兄自叹不如。看看，这黑眼圈都快赶上西蜀的食铁兽＊了。”

正是张邈与陈登二人。

两人皆不善骑术，遂策马缓行，一路穿花迎柳地出了城，也算没有辜负这烂漫春光。

“一直为了商道归属之事与人争执，数月过去了还是不见个结果。”陈登揉了揉脑侧。

“嘁，真是——背鼓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