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发现,恶作剧似的倒趴在她头顶,或是轻戳她的脸颊,再用力蹭蹭,或是用她的长发缠住自己,像以前他教她绑龟甲缚亲自示范,绑好又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灵魂是很光滑的存在,没荡几下他就从束缚中脱开,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轻轻咬她粘住睫毛的泪珠。眼睛痒痒的,反而更想哭。
可怜死了。睡意逐渐加深,她的灵魂也被生拉硬拽起来,捉住他的尾巴,像生气的河豚鼓成球状,将他锁在自己的身体里,直到憋不住气,绽放成一片流光,短暂映照出他的面容。还是十几岁的模样,面孔白白的,眼瞳湿湿的,耳垂的底部却染着一点说不出来历的桃红。
灵魂不会变老是他的谎言。
深冬的花丛一片萧索。但她们在那流连忘返,当作寒花碧水的仙境,绕在枯藤遥遥相望的两端,默念同一首诗,看山雀在她们中间停下,摇得细枝似琴弦颤动。诗的韵律在这里起舞,长久留存,灵巧的字句却随梦游的苏醒荡然无存。
他的手半盖在她的额头。
她转身看他。但他好像还不能说话,举起手机给她发消息,道:「睡了好久。」
已经午后十二点半。止痛药起了作用,她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此刻虚弱的他也像一片褪色的淡影。
——平安无事比什么都重要。
尽管心里这样作想,说出口却仍是埋怨。
“老骗子。”
他的眼神躲闪开。
她注意到下颌重新发芽的灰茬,从家里带来的生活用品中找出他的剃须刀,才发现好像不会用。不是用在自己身上,很难把握力道和角度。
“这个要怎么用?”
“不用。”他清了清沙哑的嗓子说道。应是从鼻子里插进去的管子压到声带,勉强讲话会难受,本来他还想继续讲,却忽然剧烈地呛咳。她第一次面临现在这样的状况,紧张得过分,差点就按下呼叫铃。他制止了。
不说话也感觉得出来,他不是很想被她照顾,甚至还有点微妙的防备。长久将照顾她当成自己的责任,眼下却反过来变成需要被照顾的处境,他过意不去。而在目前医学发展的程度,有时一旦成为病人,就很难维持尊严,他自然不想在她面前变成这样。
她猜得出他在别扭什么,但她一时也难以接受从梦境到现实的落差。醒过来的他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也不会轻易就顺从地让她含住。
更过分的马上就来了。
“不用你来。回家,你管你自己。”
她毫不退让,俯身威胁,“你宁可给不认识的男护工碰,都不给我碰?”
神色迟疑。果然他也不太情愿。但想了一会,他摇摇头又眨眨眼,扮可怜。
第二天拔掉部分的管子,同时给他穿衣服,他神色反常,她才注意到别扭还另有原因。
她趁他睡着才偷偷摸了一下,发现秘密是他的下面变秃了。耻毛在手术以前被剃光。他知道,醒着的时候被剃的,但不想让她知道。
手术前的那天晚上,她才跟他讲过关于体毛的八卦。
男同之中,可能也不只男同,有种癖好是喜欢男人身上浓密的毛发。有对夫妻,丈夫是双,体毛很多,又出轨了另一个多毛的男人。妻子知道后带了一堆大汉去捉奸,上门就将两个奸夫按住,剃光全身的毛。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事后丈夫向律师咨询这样的情况是否可以维权,怎样维权,事情变成普法栏目的标本保存下来。律师说妻子的行为定性为伤害或侮辱都有一定困难。身上的毛有别于头发,小众的癖好也难以被主流的认知接纳。
她就不能理解,感觉体毛脏兮兮的。他也是,还说他年轻时本来会长腹毛,从肚脐往下连到阴部成一长道。后来腹毛用激光脱过一次,重新长出来变薄变软,平时连带着阴毛修剪整洁,就不太看得出来。不然他本来的阴毛也是厚厚一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