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起来。
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个幻觉。
他看得清她,看似风流多情,肆意洒脱,可是他也知道,越是风流洒脱的人,越难对人付出真心。
他想,他不能再留下去了。留得越久,羁绊——或者说是他的一厢情愿——就越难以割舍。
这种始于容貌的喜爱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一年?两年?她总会有厌倦的时候,可是他呢?对温暖的依赖和汲取只会与日俱增。
江雪袅做下的绝大多数决策都是利益至上主义,他只取最优解,以至于很多决定都显得不近人情。
唯独对风间郁,他放任自己做了一回懦夫。
他既没有向前一步——或许是直觉已经在暗地里无言昭示这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表明真心,也没有斩断迷惘,永绝后患。
江雪袅落荒而逃。
在最艰难的时候,他用飘渺的希望逼着自己前进。他自欺欺人地想,等他成了魔君,就能娶她做魔后。
而希望真是有力到可怕的东西。
她在偏远小院岁月静好悠然自得时,他杀穿了小半个修真界,慑得盟军不敢开拔。
江雪袅挥剑斩杀旧魔君夺位之后收到的第一份文书就是一只蠢透了的兔魔占了他的房间,占了她的宠爱。
他盯着那张薄薄的文书报告看了许久。
江雪袅试图让自己忘掉那些时日的温情和眷恋。
但是他做不到。
他不知道怎么爱人,也不知道怎么把喜欢的人留住。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任何前人的经验可以参考,他的父母长辈无疑都是反面的例子。
他不相信她会自愿留下,但他绝不愿伤害她。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耗时数月,倾尽全力打造出了一座绝无仅有的困锁法器。
可是事到临头了,魔君大人又开始举棋不定了。他无数次停驻在宫殿门口,借着侍女的眼睛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睡在躺椅上,长发随意地披散;看她跷着二郎腿,姿势不雅地读话本,边读边笑;看她被哑巴侍女看烦了,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再横转一百八十度让她面壁思过;
于是江雪袅的视线落点也就一并变成了绘满符文的墙壁。
有时候他想,这样也很好。他会为她打造天下独一无二的伊甸园,找来所有她想要的东西,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除了不能离开这里以外,她会拥有一切。
——据他所知,这位不拘一格的魔修住在那偏远别院数十年没挪过窝,或许她会同意的。
江雪袅徘徊又徘徊,踟蹰又踟蹰,打好的腹稿无数次推翻又重建。他始终没能找出一个她不会拒绝的完美方案。
于是他把见面的时间一点点推迟,直到意外发生。
他绝没有可能想到,这个实力出众但远未到一枝独秀地步的魔修,竟修成了一门独特的遁法,天上地下,无迹可寻。他以为的来日方长其实只有短短两个月罢了,而这关键的两个月的机会,他一分一秒也没有抓住。
江雪袅回首自己这一生,只觉实在是可悲又可笑透了。他所向往的,水月镜花全都破碎,他想攫取的,阴差阳错尽皆落空。
在自己的神识空间里,江雪袅眼睛紧紧闭上,双臂死死环住自己的膝盖,蜷成一团,缩在空间的角落。他害怕的东西很多,苗疆的蛊术让他害怕虫孑,巫师的诅咒让他害怕黑暗和虚弱,血脉的传承让他害怕情欲和失控。
在无数次的战斗中,他落下了不少精神方面的病根,可是所有的那些咒法合起来,还没有风间郁一个人带来的伤痕大。
在三次眼睁睁地看着她以一种无与伦比的决绝姿态逃离他的身边之后,江雪袅开始恐惧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