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处的阳光和暖洋洋的风格外令人犯困。荣恩没有午睡的习惯，不过他确实很想躺在太阳底下眯一小会儿。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是一株植物，需要光合作用的那种——阳光赐予的养分累积在肌肉与骨头间，充盈着他的身体，让他觉得轻松又有力量。他很久没感觉这么好过：上一次这么轻松，好像还是逃出俄罗斯的时候。不，不，不要用“逃”这个词，他可不是逃兵，而是最后的胜利者。

那几个心灵信号变得非常安静。不是昏过去的那种安静，而是清醒着，却不应答，某种磕了药似的迟钝麻木的精神状态，很不自然。他们显然是遇上了麻烦——聚在一起的荣恩·荣兹们都解决不了的麻烦。荣恩不由得更加警惕，更为细致地拓宽感知范围，免得遭到突然袭击。

火星人的九种感官因此更为敏锐。枝叶简直不像无意间蹭过他的腿，而是在刻意抚摸，叶片边缘羽毛般拢住他的腿脚、膝盖、股间……腹部、手臂、胸口，柔软地握住他细瘦的腿，抚摸肋骨分明的胸腹，搔过骨节突出的脊背。他能清晰地看到叶片内纤细如血管的脉络，也能看见千里之外一朵花蜷曲的花瓣，飞舞的花粉在微观下呈现完美的球形。细碎的声音闯入耳朵，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无视了身边的声音：草木摩擦晃动时的沙沙声，花蕾绽放时的轻微脆响，泥土受挤压的沉闷声响……唯有一种怪异的声音格格不入：它听着十分遥远，由某种简单的音节重复叠加，形似合唱，声似洪流，带着不详的气息。要不是此时天气尚佳，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不然荣恩一定会怀疑远处飘来了一朵携裹着暴风与雷霆的积雨云。

天空越发澄澈明亮，耀眼的白色光球高悬头顶。荣恩闭上眼睛，那异响没有靠近，也不曾远离，就好像远处的几星心灵信号，在愿灵存在的空间内，距离与方位都失去了意义，就像他曾被告诫过的……

……告诫？

这个词夹了些许警示的意味，暧昧不清地掠过脑海，却被他一下子逮住了。他拼命揪住这个模糊的念头不让它逃跑，脑袋艰难地运转起来：什么时候？谁？

荣恩·荣兹咽了口口水，唾液润泽了他干燥的口腔，却没能舒缓丝毫不安：被告诫？谁？在什么时候，是谁对他说过这话？内容是什么？他应该，或者不应该做什么？冰冷的战栗顺着胸口蔓延，直到他的脊柱也哆嗦起来。什么人曾警告过他？

同事？伙伴？朋友？亲人？荣恩·荣兹首先排除了最后一个答案，他知道自己再不会有亲人。朋友？他对这个词嗤之以鼻。伙伴也是个陌生的词汇。同事——他觉得这是个正确选项，但他什么时候成了什么人的员工？火焰是他受制于人的最后一道枷锁，克服了弱点的火星人再无恐惧之物，他不需要屈居于某人之下！谁能雇佣他？荣恩·荣兹一向认为自己与亚特兰蒂斯人是合作关系，并无上下之分，哪怕他只有一个人，对方却是亚特兰蒂斯之王、七海之霸主、所有海洋生物的统领。他烦躁地低下头，看见脚下缩成一团的浓重阴影，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次一种阴冷的幻觉攀上他的心头。注意到影子的瞬间，好像有什么凉而滑的东西爬上他的背部，贴着他的耳朵吐息着：你怎么把我也忘了？真令人伤心……不是声音，类似心灵感应，作用效果却更底层、更本质，它直接触碰他的大脑，好像一双冰冷的手——或者是类似手的其他形状的东西——透过颅腔，近乎怜爱地抚摸大脑的沟壑。烈日之下他如坠冰窟，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浑身发